“啊——”阿香一只手拿着口罩，一只手放在膝前，坐在穿着厚重的白色防护服的工作人员前，长大了嘴。
坐下时阿香能清晰地看到医护姐姐的眼睛，大大的，圆圆的，有一些红血丝。
阿香等待干涩涩的棉签头略过喉咙，看着那双跟姐姐的眼睛很像的眼睛，脑海里回响着姐姐昨天躺在自己身边沉默了很久说出的一句话：“春天啊，马上就要到啦。”
阿香在离家很近的小学读五年级，上个周五刚刚过了11岁的生日。妈妈和姐姐还有视频通话里的爸爸一起给阿香唱生日歌时，阿香许愿以后大家再也不用戴口罩。
“为什么阿香会许这个愿望啊？”姐姐听完阿香把愿望说出来后，摸着阿香的头问道。
“对呀，如果阿香许愿想要漂亮裙子的话爸爸一定立刻帮你实现了！”视频里的爸爸也发问。
阿香吃了一口蛋糕，思索一下，答道：“我好久没看到大家的笑容了。”
说完阿香抬起头，看着坐在对面的妈妈，接着说：“以前大家不戴口罩的时候，妈妈也没有现在那么忙。“
阿香的语气里没有埋怨，充满心疼。
妈妈愣了一下，脸上马上又重新挂上笑容，宠溺的看着阿香，拉着长腔回答阿香。
“阿香已经长大喽～”
阿香三年级之前一直都是不让爸爸妈妈省心的小女孩。妈妈在镇里的医院工作，妈妈有时加班，家里没有人，阿香每次放了学都不回家，坐在妈妈办公室外面一直坐到妈妈下班。她总是会拿出两个塑料的长头发芭比娃娃，把娃娃放在长椅上，自己坐在地上，看着娃娃自己手里过家家。
妈妈很多次都跟阿香说不可以到医院里来玩，不可以在人多的地方坐在地上玩，不可以随便跟人搭话。但阿香都不听，每次还是一放学就过来，妈妈出来检查阿香有没有来时阿香又偷偷躲在护士姐姐后面，有时还要缠着护士姐姐跟自己一起玩芭比娃娃。
爸爸常年在外工作，姐姐在外地上学只有寒暑假会回家，平常妈妈工作忙一点家里就会变的冷冷清清，虽然阿香那时才9岁，但爱热闹的阿香也知道往人堆里钻。但这不是阿香总是去医院的主要原因。阿香之所以爱去医院“玩”是因为她喜欢那里的人：有慈祥的阿婆，总是笑眯眯地唤她到身边聊天；有跟自己一样没有小朋友一起玩的小男孩，他总是会把自己的糖分一两块给阿香；还有好多跟姐姐一样瘦高又手巧的护士姐姐，她们会给阿香编辫子……
可是自从三年级的那个冬天开始，阿香便很少去医院了。
阿香还记得大年三十的那个夜晚，妈妈把饺子给阿香包好，告诉阿香爸爸因为有事情没办法回来了，而妈妈她也要去很远的一个城市帮助那里的病人了。阿香那天哭着喊着不要妈妈走，把那些妈妈因为忙于救治别人而忽略了自己的怨气全部发泄给了妈妈。阿香记得姐姐抱着自己，身上的毛衣软软的，有一点消毒水的味道，妈妈第一次在阿香面前掉了眼泪，跟阿香说了一声”对不起“还是拉着箱子走出了家。
阿香那天晚上吃着妈妈包的三鲜饺子，问姐姐妈妈为什么要去很远的地方。姐姐说：“妈妈是在做正确的事，阿香长大就知道了，委屈了阿香妈妈也一定很难过。”
后来阿香知道，是我们的许多城市都生了病，妈妈和许许多多的医生都一起去帮助他们打败病毒去了，爸爸也是因为配合大局而没有回家。
阿香以为自己会生妈妈丢下自己而且很久不回来的气，可是语文课上，当语文老师在电脑的另一端上课，布置了作文题目——《我最尊敬的人》，阿香想也没想的就觉得肯定是要写妈妈的。
阿香就这样“原谅”了妈妈。
现在大家依然为了不生病而总是带着口罩，偶尔会有医护人员穿着厚重的防护服来学校给他们做核酸。妈妈也依然很忙，严令禁止阿香再去医院玩。姐姐大学毕了业，跟妈妈一样在医院里工作，成了阿香在医院很喜欢的护士姐姐中的一员。三年过去，阿香懂事了许多，但如果你问阿香什么时候才开始懂事的，阿香一定会装作大人的模样，学着姐姐说话的语气说：“我也不太清楚啦，但我觉得，可能是看到电视里的妈妈后觉得心疼妈妈那一刻开始长大的吧。”
“小朋友，你可以站起来啦！”
阿香被对面的医护姐姐的话惊醒，收回了漫游的思绪。
姐姐有些疲惫的眼睛里盛着笑意，阿香突然没由来地张口说：“春天啊，马上就要到啦！”
医护姐姐的眼睛弯了起来，说道：“对呀。”
（作者：张欣格）